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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梅里雪山

    是夜。

    平原的晚上气温较之白日更加冰寒,五人在益西次仁端来热水泡完脚后,早早的便裹着毛毯进了被子:现在天已经太晚,不适合上山了。

    在西藏,太阳落山的时候要比其他地方晚一些,等到约近七八点,天才完全黑下来。

    帐篷外万籁俱寂,唯有风雪呼号与草木被劲吹后鼓动的脆响,一切都安静的诡异。

    “呼——”

    “呼——”

    外面是暴风雪,帐篷里是人的呼噜声,这一切倒是令人安心的很。

    “簌簌——”

    最靠近边角的一床被子抖了抖,一个人影坐了起来,轻轻拍打了一下旁边的人,“大狗,大狗,我要去尿尿——你能陪我一起不?”

    “多大个人了,自己去——我——”大狗嘟囔了两声,不满的抱怨道,翻了个身继续睡,显然没有陪他出去的打算。

    二狗心有余悸的侧耳倾听了一会儿,外面风雪肆虐,料想也不会有别的,裹了一床毛毯,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北风卷地白草折,胡天八月即飞雪。

    “嘘——”

    帐篷外不远传出窸窸窣窣的解衣服声音,很快便是水声,这动静持续了约莫有半分钟,却那放水声戛然而止,好像是被人硬生生掐断一样,披着毛毯的二狗吓得屁滚尿流、惊慌失措,带着连裤子都没套上的动静,发了疯般的钻进杯子里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“我没看见,我什么都没看见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看见——”

    “求求你了,我什么都没——”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这动静所大不大,说小不小,起码离他最近的大狗便被惊醒了。

    “二狗?二狗?”

    他伸手摇了摇缩成一团,躲在被子里的二狗,却二狗仿佛魔障了一般,一直喃喃自语,后面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,大狗睡意惺忪的瞅了他一会儿,最后还是困意战胜了好奇心,打了个哈欠睡下了。

    独刺铁王平静的双眼往这边瞥了一眼,最后慢慢阖上眼皮。

    帐篷外,一弯被风雪包裹的圆月低垂在夜幕上,风雪呼号有如女子的惨叫。

    在一片万物不生的山坡上,月辉透过风雪的罅隙照射,看到一个东西的身影,一张有如人类婴儿般的脸上,是一圈白色的毛发,四肢匍匐在地,眼神发射出恶毒的光芒,此时它狠狠的盯着那个帐篷的正侧面一滩水渍,发出低低的怒吼——

    这滩水渍不是别的,正是刚才二狗来不及完全释放的尿意。

    那一双即使在黑夜里,也反射出血红色光芒的眼睛,透过那帐篷的布料,似乎有感应般的,让本来便在瑟瑟发抖的二狗顿时又是一怔,脸色如死灰般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黑暗中,益西次仁嘴角一弯,翻了个身,继续睡得香甜。

    时值冬月,原本便终年积雪的梅里雪山,气温跌至零点是预料之中的事情,只是一行六人没想到,即便将藏民的军大衣套在身上,也还是阻挡不了侵入身体的寒意。

    然则衣服再多便影响行动了,这次长途跋涉,又只能轻装上阵,虽然冷风飕飕,却还是将就着了,话虽如此,却还是悄悄往包裹里又塞了一张毛毯。

    一大早的梅里雪山看起来十分平静,并不像是有暴风雪的样子,当李改革问及时,益西次仁却不甚笃定的摇了摇头,“这可说不准,这雪山上的天气就跟女人的脸一样,说变就变,你看它现在好好的,说不准我们刚上山没一会儿就来了暴风雪,若是掉以轻心,很有可能被雪堆掩埋。”

    还未出发便说这样的话,实不算吉利,锁王皱着眉头瞅了这带头的藏民好一会,又看了看李改革,意思是:你从哪儿找到这么个奇葩?

    李改革却很淡然的笑了一笑,转身便在益西次仁的身后跟着走了。

    梅里雪山是中国最大的雪山,一直以来都是禁止人类去攀登的,而之所以禁止攀登,主要是因为历年来连续有登山者在山上遇难。据说迄今为止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登到山顶,尤其是相继有数百人命丧于此的情况下。

    在藏民的眼中,梅里雪山属于一座神山,认为上面禁锢着一方山神,是不可随意冒犯的,所以一直都在呼吁关闭登山路线。

    藏族民众对于这座雪山总是怀着一种敬畏的心情,这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宗教传说,据说在松赞干布在位时,卡瓦格博曾是一座妖山,而密宗祖师莲花生大师历经了种种磨难才将它降服,据说在藏民的心中卡瓦格博山神统治着自然界的一切,因此登山者对它是一种冒犯,所以这里才会成为地球人类未涉足的10个地方之一。

    直到现在为止,即便是独刺铁王也不知道李改革要去这梅里雪山作甚么,锁王和他的两个徒弟便更不用说了。

    然而道上有道上的规矩:领头夹喇嘛的人没开口,你不能问,问了便是你失礼,更重要的是,独刺铁王是铁了心的要走这一趟,李改革虽然算是筹谋者,但是真正有这无形权威的,还是独刺铁王,他都不主动开这个口,锁王即便有满腔的好奇也只能按在肚子里。

    众人背着厚重的登山装备,在雪地上踩下一个个脚印,跟着益西次仁上了山。

    说来这些都是李改革在上一次来到这里时留下来的,似乎他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般,但是他装备的数量是五个人,这次却有六个人——

    装备既较重,锁王年纪也的确是比较大,且又比不上独刺铁王的负重力,所以这两个包都是让他的徒弟背的。

    独刺铁王从锁王身边滑过,淡淡留下一句,“看好你那个徒弟,他很不对劲。”

    徒弟?

    锁王皱着眉头转身一看,二狗似乎有意落在了最后,边走边东张西望,时不时还回过头看着身后,似乎在确认什么东西有没有跟上来一样。

    他脸色铁青,嘴皮子也瑟瑟发抖,呵气虽有雾,然很明显这畏缩之意不是被冻得,而是害怕,当即中气十足的对着他喊了一声,“狗东西,你又想偷懒,缩在后面不肯动弹,找揍呢?”

    “不是师傅,我没——”二狗开口想争辩些什么,锁王却一个脑瓜崩弹到他脑门上了,虽然戴着狗皮獭毛做的帽子,到底不疼,还是让二狗委屈的瘪了瘪嘴。

    “狗东西,你走在老子的旁边,看你怎么耍滑。”

    二狗脸色一灰,只得无奈的搭耸着头应了声“是”。

    可即便如此,他还是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,这叫锁王心里一顿:莫不成是出事了?

    益西次仁在前面带路很少说话,在这种一脚踩过,陷下去十几公分的大雪山上跋涉,要尽可能的节省体力,多说一句话都容易因为高原反应而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更兼这里是终年积雪的雪山,发出大些的动静是非常容易引起雪崩的,现在六人还在山脚下倒是不足为惧,但是这种情况,越往上就越严重。

    众人上山的顺序,以益西次仁与李改革为首,独刺铁王在李改革之后,锁王因为体力有限,两个徒弟又要照顾师傅,因此走的比较慢,却还是尽量与三人保持了步调。

    独刺铁王看着李改革艰难爬山的背影,眼中的白雪苍茫,化为了一丝犹疑之色:包裹一共有五人份,之前就准备好了,他能一定确认自己会回来重新踏上征程是一回事,但是为什么这个益西次仁在看到李改革时,显得似乎十分震惊呢?

    既然李改革留下了包裹,让这益西次仁代为保管,说明他肯定是会回来的,钱之一事,想必是给的很到位了,那益西次仁推测李改革会回来,是理所当然,怎么在这益西次仁的表现里,倒像是李改革再也回不来一般?

    更奇怪的是,既然觉得他再也回不来,又为什么还保管着这些装备呢?

    难道这益西次仁与李改革之间的关系,除了钱以外,还有些别的?

    还有一点也令人很在意:包裹一共是有五个,之前李改革自己也说了,此次回去,本以为人数加上自己与锁王,是一共有四个,自己之前还不理解,在看到这益西次仁后明白,这四个里面包含了一个导游,但是这也很奇怪:锁王的两个徒弟是突发情况,但是这就多出来一个包裹了。

    所以本来那剩下的一个,是要留给谁的呢?

    锁王与独刺铁王都是人老成精了,这其中的弯弯绕绕,都是要放在肚子里锤烂了嚼透了咽下去,才不至于在关键时候让自己措手不及,多年的下墓经验与人际关系的血淋淋前车之鉴,早已大浪淘沙,那些轻敌的、将下墓当做儿戏的,早已死的干干净净,最后能在道上留名甚至是大名鼎鼎的,无一不是枭雄中的扛把子。

    锁王与独刺铁王一个以工器见长,得以重用;一个以武力过人,受众诚服,却也不是除此之外,什么都不知道的二愣子,这些弯弯绕绕的究竟,他们想了很多的答案,但是最后的答案,却永远掌握在李改革的手里。

    梅里雪山大的简直不像话,从远处看去便觉银装素裹,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下,映照的这天地都也只剩下白色了,时间久了看得人眼睛都花了。

    但是这却不是最要紧的,最要紧的是,就在他们走了约莫大半个晌午,临近午后,准备找个地方歇一歇吃点东西时,那益西次仁在上山之前说的屁话,居然开始应验了。

    这可不是什么更无柳絮因风起;也不是什么撒盐空中差可拟;更不是飞雪似杨花的诗情画意,雪花初开始只是三两片雨点般的落在人的鼻尖上,后来开始是一簇一簇的,像是三月天的团绒花般,蹭在人的脸颊上,最后也终于不是什么我就蹭蹭我不进、我就看看我不买的虚晃一招了——

    “咕唔——”

    天地间的风雪,骤然好似被龙卷风卷上天的小轿车般,天女散花状的砸下无数的冰碴子,撞在你的脑瓜仁上,直砸的人脑瓜子嗡嗡的。

    只是一不小心走了个神,居然就该死的影响了自己开兰博基尼?真是晦气。

    看来以后不仅不能走神,连兰博基尼也不能开了。

    逮虾户发出一声喟叹,脑子里的水顺便也一起流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不行,这种天气不能再走了,必须要找个地方避一避。”

    益西次仁坚决的停下脚步,众人在下山腰的两块石头缝隙间,发现了一个凹坑,却能容纳十余个人,当即眼前一亮,全部鱼贯而入了进去。

    “唔——”

    就在他们刚钻进去时,外面的风雪肆虐,陡然开始呈现如天公在云层上面倾水的情势,一桶接一桶,风雪肆虐的,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,而落下来的雪团子与雪团子之间没有任何间隙,这时只要站在这风雪下一两分钟,便能瞬间被掩埋。

    刚才众人走路所留下的脚印,只是一阵风过,眨眼便消失了踪迹。

    这就是梅里雪山的暴风雨,远比这世界上任何一处的风雪都来的更加惨烈。

    李改革鼻翼间传出一声幽幽的臭气:这个味道,怎么像是动物的粪便??

    “啊!!!”

    众人看着这无边的风雪,不知何时才能出的去,有些苦闷的皱了皱眉,却这时,刚才第一个钻进洞的二狗惨叫一声,众人循声看去,但见二狗一脸死灰的双手抱头,缩在角落瑟瑟发抖,地上还带着一滩湿意,明显是吓尿了。

    “狗东西,你又怎么了?”

    锁王很早便发现二狗不对劲了,却现在二狗好端端的瑟缩成一团,还是不能理解。

    “师傅,师傅!!”

    二狗一个猛扑,死死的扒住了锁王的衣角,瑟瑟缩缩的看着周围,眼珠子乱转,哆哆嗦嗦的,“我看到它了,我看到它了!!”

    “你看到什么了?”

    二狗用手指了指洞外有如黑云翻墨的肆虐霜雪,那霜雪密密麻麻的,天地间别的缝隙一丝没有,二狗却害怕的,“我刚刚,在这里,看到它了!!!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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