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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七章 浮生若梦(二) 长评加更~

    延寿八年,谢家遇到了多事之秋。先是谢老爷子病故,再就是在宫中为妃的谢贵妃,因小产薨逝于那一年的九月初九。在遍插茱萸的时节,谢七先后失去了父亲,和与他一母同胞的姐姐。

    自那一年开始,政局也开始逐渐发生变化。

    圣上废除宰相,设立内阁,内阁中的辅臣为争夺首辅之位,明争暗斗闹得很欢。时任吏部左侍郎的谢二公子,因政见常与当时的内阁重臣相左,又过于刚直,数次被进谗言,惹来圣上的不满,不到一年,便被贬谪三次。

    整个谢家都嗅到了危机,无论是五姑娘的小产,还是二公子的坎坷仕途,都有着同一个源头,那就是,圣上对太后娘娘的忌惮,终于殃及了整个谢家。

    有时候,一个小小的变故,便足以扭转一个人的一生。

    终日在外游荡的谢七,在那一年回到家中,帮助打点族中事务。

    宋然记得,他到尧州寻自己时,是一个下雪天。

    彼时,距离她被家族孤零零地抛在尧州,也快要满三年。寒冬腊月,她住的偏僻小院,有一枝寒梅独自盛开,厚厚的雪压在上头,几乎将枝条压断。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冷的冬天。谢七坐在屋内,望着她吭哧吭哧地搬来一个暖炉,又去找府上的婆子索要生火的碳。那些丫鬟婆子都势力惯了,钟伯在时,她们尚且还忌惮着他是夫人的心腹,钟伯不在,她们便换了嘴脸,恨不得拿鼻尖瞧人。

    她点燃暖炉时,谢七的目光落到她冻得通红的手上,问她:“如今这样的生活,是你打算过到何时的生活?”

    她抬眸看他,几年不见,他的眼角眉梢依然堆着缱绻的风流,可是那微笑时会有桃花盛放的眼中,却是白茫茫一片雪色,那让她欣赏与羡慕的纵情与恣意,仿佛也都堕入凛凛寒冬。

    见她不回答自己,他将手伸向暖炉,一边烤着火,一边道:“侯爷还在物色合适的女婿吧,想入赘墨家的子弟,应当是不缺的。若是慢慢挑,兴许也能挑到一个比萧砚好的。运气好了,他能与你举案齐眉,可万一运气不好呢,他发现自己娶到的是一个在墨家毫无地位的小姐,冬日里甚至没有足够的炭火取暖,他是会怜惜你,还是会瞧不起你?这些事,你可曾想过?”

    她将手拢到嘴边哈着气,轻轻敛了眉:“自然……想过啊。”

    谢七的肩头披着雪白毛领的裘袍,唇角一直挂着淡淡笑意,说出的话却有些恶毒:“青楼妓子尚且会为自己打算,努力攒银两赎身,或者努力攀一个好男人。你出身世家,有出众的相貌,有满腹的才华,难道就甘愿一辈子困在别人为你安排的生活中吗?”

    他的这番话,自然早已在她的心上过了无数遍,要问她甘不甘心,她自是不甘心的。可是不甘心又如何,这墨家是一个巨大的牢笼,墨这个姓氏,便是加诸在她身上最大的枷锁。说来也讽刺,祖父为她取名少微,便是想让她如那天上的少微星一般,避开纷乱复杂的人和事,淡泊自在地过这一生。可是她却无时无刻不被人情世故所困,在墨家,她只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通过装乖讨巧,才能换取片刻的安宁。

    她很小的时候,就学会了识时务,看眼色。她不能太聪明,也不能太笨拙,她要在适当的位置上,不能出风头,也不能犯一点差错。

    “哥哥,这些年,我过得有些累。”

    她低眉,气息在半空遇到冷意,化作缭绕的白气。

    将指尖搓一搓,轻叹道:“这么漫长的冬天,何时才能到头啊。”

    他望了她很久,将一只手的掌心翻起,那是一只五指微张,修长有力且形状好看的手。

    “过了这个冬天,便跟我来,好不好?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平静地像是窗外正在飘落的雪片,里面没有一丝蛊惑。可就是这么平静的一句话,让她瞳孔微微放大。那个时候,她想,她不能等谁来救她,她得自己做出选择。

    半晌,她把手交到了他的手中,轻轻地承诺:“好。”

    他为她伪造了身份,带她避开墨家的耳目来到陵安,提出的条件却简单——他只要她的人,留在陵安。

    上一次他救她,对她并无所求,可是这次不一样,他要她有所回报。

    “我需要你做的事,时机到了你自会明白,你是个聪明的姑娘,自然也会知道,你该怎么报恩。”

    他骑乘在马上,身后是铅灰色的天空,树木还保持着向上生长的姿态,光秃秃的枝杈斑驳交织出冬日的萧瑟,有寒鸦停在较粗的横枝上,冷眼注视着他们的别离。

    “再见时,你我立场或许会截然不同,少微,你要自己保重。”

    如今想来,分别时的这一句提醒,应当是他能够给予她的最后的怜悯。

    随沈寒溪去杭州时,她已隐约察觉到,谢七与她遇到的这些事,冥冥之中有某种联系。可是彼时,她尚未看到事情的全貌,一直无法将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连在一起,也一直不愿相信,那桩桩件件都似偶然的事,皆与他有关。

    如今,他口中说的那个时机到了,她才终于明白,自己也不过是,他的一步棋。

    如他所言,她只需在这里,什么也不用做,便能发挥这枚棋子该有的作用。

    如今的朝廷,内阁和廷卫司独揽大权,想要打破这样的僵局,他需要将墨家卷入其中。墨家在朝中的威望,还有秦氏手上的兵权,足以左右新帝即位以后的格局。

    只是,她苦思冥想,也不知他处处制造墨氏与廷卫司的矛盾,是想让事情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。

    当初,将萧砚从狱中劫走的是他,让江漓漓把她出卖给沈寒溪的人也是他,为的只是把她送到沈寒溪的视线里。他还派人暗杀刘明先,并且刻意在现场留下一枚伪造的墨家的玉符,他应当不会天真到指望这样就能嫁祸墨家,而是想借此举,引起沈寒溪对墨家的注意。

    这般想想,向承武王透露周广通即将入京的人也是他吧,因为他算准了以承武王的脾气,一定会忍不住在她面前口吐真言,而她若知道此事,一定会去见周广通。只要她见了周广通,她的身份,就会引起廷卫司的怀疑。

    他打着解忧阁少阁主的旗号,利用解忧阁的情报网络,一步步算计至今。至于解忧阁的江漓漓,本应受他差遣,可是不知为何,她却与他起了异心,所以,她才会在杭州府绑架自己,试图让自己离沈寒溪远一点。

    江漓漓是敌是友,她暂且不想妄下定论,但对方必定是察觉到了谢七的某些意图,才会这般搅局。

    被廷卫司找出的那个墨家的暗桩,应当确实是她的祖父在廷卫司中安插的人手,墨家虽无意插手朝政,却要对京城的风吹草动有所掌控。

    但,自从祖父过世,这个暗桩便失去了效用。直到,谢七掌握了解忧阁。他以解忧阁的名义,动用了这个暗桩,造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。

    当初萧砚被劫狱,她最先怀疑的人是少垣,不仅仅是因为少垣同萧砚的关系,还因为,解忧阁的阁主令,半枚在钟伯手中,另外半枚,在少垣手上。

    这件事,也是她到陵安城不久,从钟伯口中得知。

    “老奴手上的这半枚,是老太爷托付给老奴,让老奴捡一个合适的时机交给少主。另外的半枚,应当已经由夫人,转交给了二公子。”

    所以,钟伯在刚到陵安时,便已经暗中动用了这半枚阁主令。她因哑巴的事进了廷卫司大牢时,钟伯一直通过廷卫司中的这个暗桩,关注着她的安危。但他那时不知道,还有另外一个人,也在向这个暗桩发号施令。

    “解忧阁的阁主令,为何会分成两半?一半在祖父手中尚可以理解,另外一半,为何会在……母亲的手上?”

    “老太爷创办解忧阁后,并未亲自打理阁中事务,而是托付给他的老友代为打点。这位好友替他守了二十年的解忧阁,认为可以功成身退,便又将阁主令传给了他信得过的小辈。这个小辈,便是少主的母亲,如今的墨夫人。”钟伯的话,令她沉默良久,“在夫人嫁入墨家前,解忧阁的事务,便一直都是由夫人打点。夫人后来嫁入墨家,阁主令合二为一,冥冥之中,也是命中注定。”

    “竟然……还有这样的内情。”

    她对自己的母亲,是何等的陌生。

    总而言之,不知谢七是以什么样的手段,得到了本该在少垣手上的阁主令。那个暗桩,一直误以为她是那个没露出过真面目的“少阁主”,所以才会在廷卫司的逼供中,将她供了出来。

    殊不知,她自己全部蒙在鼓里。

    谢七的这步棋会往哪里走,她暂时还不知道,但她隐约明白,自己所躲避的一切,终有一日会以其他形式,重新变成她的噩梦。

    她当然可以选择将这一切,都告诉沈寒溪,可是她至今仍然念着谢七对自己的好,救命的大恩,她当以性命来报。可若不说出真相,这般将罪责揽下来,廷卫司……会放过她吗?

    不,即便廷卫司不追究自己的责任,以她此时和廷卫司之间的牵扯,都足以令墨家采取行动。父亲虽不喜欢她,但她到底是墨家的嫡女,代表着墨家的脸面,她至今都记得,当年差点将她害死的三姨娘,被父亲拉到她的面前,亲手给打死了。

    她只觉得浑身发冷,想起适才沈寒溪匆匆离开的原因,又有更凛冽的寒意攀上脊背。

    如今的她,只能耐心等待。究竟是另有转机……

    还是在劫难逃。

    此时,沈寒溪正往内宫走去,在路上,他已经听说苏珑的消息。仁寿宫上空,瓦蓝苍穹中飘着几缕浮云,朱红色的宫门紧闭,门前禁卫拔剑出鞘,冷冷提醒他:“沈大人,此乃内宫,未经通传不得擅入……”

    不等说完,便有数名锦衣郎上前,不过数息的功夫,便将所有的禁卫控制在刀下。

    沈寒溪目不斜视,举步踏过高高的门槛,简直狂妄嚣张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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