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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5 第四十一章 皇武教授 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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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二人来到村头,便有两个中年仆人迎上前,带二人走向村东首一处宅院。

    牛川凹是个乡庄,村里头一家店铺都没有。院落间鸡鸣犬吠,村道上儿童嬉笑,大人聚在一处闲聊,一扫碟子冲镇上的喧闹。

    进了院门,就见正房廊下站了一人,抄手注目院门。一名仆人快走几步,来到那人跟前躬身禀报:“回报先生,楚青流少侠、梅占雪女侠到了。”声音并不很高,却让梅、楚二人都能清楚听到。

    楚青流快走向前,来到那人跟前,抱拳行礼,说道:“晚辈楚青流、梅占雪拜见阮先生。”

    阮先生五十出头年岁,白面微须,身形偏于清瘦,但瘦而不弱,犹如迎风铁竹,清、劲、超、华齐集一身,全无半分俗态。楚青流便觉若以“老爷、小民”等字眼互称,不免唐突了此人。

    阮逸笑道:“我贸然差人相邀,二位肯来,我本该亲身远迎。奈何我心中还牵缠于长幼之礼,便不肯出院,这是我的一个弱点,楚少侠梅少侠请不要见怪。”声音如清泉激石,玉佩轻撞,脆爽悦耳,几如青年人。

    楚青流笑道:“阮先生召唤,我焉敢不来?虽说四海之内皆兄弟,长幼一节还是要讲究的。阮先生能到廊下相侯,已叫我兄妹惶恐难安了。”

    相让进屋落座,仆从献茶退下。阮先生道:“早年间,我由家乡进京赶考,曾从九华山路过,曾见识过一种‘懒僧云雾茶’,很是不凡。楚少侠,这茶眼下还有么?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懒僧云雾茶还是有的,不过据家师说,开创这茶的那位僧人早已物化,现下此茶品来已大不如从前。先生若再去寻访,只怕徒留遗憾。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所以说,到了哪一山,就得喝哪一山的茶。杯里这茶,就是这房院主人在山边自种的,不也很好?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阮先生,就在午前,我跟一位江湖异人刚在镇上吃了一顿饭,那人用去两张金叶子,还全不在意。那人说,天下唯有东京汴梁这一个地方还能住得,此外江南苏杭、扬州成都,都连汴梁的一个脚趾甲边边都比不上。阮先生久居帝都,对此如何看?”

    |阮先生道:“汴梁也只是一个地方而已。别的先不谈,单说豆腐这一样,汴梁就万万比不上我的家乡建阳。”

    梅占雪道:“不光是豆腐,还有汤糊、烘糕、麻糖,汴梁也未必就是最好。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姑娘说的这三样吃物,自当以江陵府为最。”一句话说的楚青流也都笑了。

    梅占雪道:“阮先生,你只顾说吃的,是要请我们吃饭么?说实话,咱们还真没工夫在你这里吃饭。|”

    阮逸笑道:“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金叶子,就算有,在这里也无处去花。不过梅姑娘说的也是,咱们也不能只顾着说闲话。楚少侠,你可想过进京科考么?明年四月间,就有一届武科。”

    楚青流笑道:“阮先生,我这个人,孙武子十三篇算是看过一回,无奈翻过就忘,吴起兵法干脆连翻都没翻过。我也去科考,岂不要笑掉人的大牙?我还真没有那个胆量。”

    阮逸无语半晌,说道:“楚少侠,在你想来,何谓一个侠字?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阮先生,对此家师多年前就有过教诲。家师说,侠之一字,看似轻飘虚无,实则分量极重。第一等的侠人,往大了说,有神农氏尝百草,仓颉造字,大禹治水;往小了说,如欧冶子铸剑,蔡伦造纸;再往小了说,就说田间地头的水车,耕梨,蓑衣,雨笠,莫不是由人才开创出来,从此就造福天下苍生,代代相传不绝。以上诸人,或是留名,或是无名,全都既有造福世人的热肠,又能有造福的大智大能,全都是一等一的侠人。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能有益于后世千秋万世,自然都是第一等的大侠,吴庄主说得极是。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略次一等的侠人,便是那些能立功于一时一地的,比如汉有卫霍北击匈奴,唐时有李卫公扫平四夷,安邦定国,算是二等侠人。之所以说是二等,是说就算没有了卫霍,也必会有他人也能出头立此功业,没有李卫公,也另有他人也能平定四夷。但欧冶子死后,就无人再能造出那般传世名剑,这就是不同之处。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说就算没有卫青霍去病,也有人能北击匈奴,就怕未必尽然。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再往下一等的,就是陈胜吴广,张角黄巢一般人。他们不甘于受欺受辱,能奋而揭竿自起,掀翻暴君酷吏,替天下穷苦人出一口怨气,这也是侠人之列。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陈胜吴广或许算得,张角也能算得。黄巢杀人过千万,糜烂天下,所到之处以人为粮,他也能算是侠么?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要算的。李唐的太宗皇帝曾说过,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这话说得很是好听,可皇帝们却总是不长记性,好话说过就忘了,该胡来还是照样胡来。黄巢统领千兵万马杀到长安城去,扫荡一空,如此一来,也算帮李唐的子孙长了点记性。就是后来别家的那些皇帝,再下手盘剥百姓时,好歹心里也要有点子顾忌。黄巢这样的人若能再多一些,时不时挺身出来扫荡洗涤一番,天下百姓也就不会这样苦了。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楚少侠,除此而外,还有能称得起侠人的么?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最下一的等的侠人,就是虬髯客红佛女之流。快意恩仇,仗剑除恶,行事只听自己一点良心,绝不会受他人的拘牵。就算这最下一等的侠人,也已越来越少,眼下所谓的侠客,不过只是些盗贼,依仗自己的武功,肆意凌辱弱小,遇到本领强过自己的,却又卑躬屈膝,与侠字半点也不相关了。”

    梅占雪道:“二哥,当侠客就必得要斩奸除恶,杀强贼,助弱者么,就得象虬髯客红拂女那样?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最好是那样,却也不必就是那样。你若以为天下人人全都该死,不值得你伸手一救,你尽可以束手不救。如此世道,只要能独善其身,不与俗恶为伍,也勉强算得上是个侠人了。他人都死心认命,任由官府强盗的盘剥,甘愿做笼中鸟雀,圈中鸡犬,任人宰割,饿死都不知道还有反抗,你独能做个林中飞鸟,自由自在来往,你就是一个侠人。虽说不能有益于人世,终究也还是代天地发声,留存天地的一点点至理,做个样子出来给那些人看看,这也算得上是侠,侠客,侠人。唉,人心不古,奸邪之人愈来愈多,侠之一道沦丧已久,难与旧时相比论了。”

    梅占雪道:“二哥,我没有听懂。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梅姑娘,楚少侠所说的天地的一点至理,那就是说,人活在世上,本就该自由自在。”

    梅占雪道:“大哥杀过那么多人,他算侠客么?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算,怎么不算?他那个恶师为图谋学生的一点点钱财,不惜误人前途,这与图财害命有何不同?这样的人那就该杀。世上受恶师毒害的,必定不只是大哥一人,想杀恶师报仇出气的,也必定不只是大哥一人。但别人想过也就算了,转回头还是甘心忍受,放任恶师为恶。大哥他能痛杀恶师,是替自己复仇出气,也是替天下人复仇出气,这就是弘扬天道,代天地发声。大哥当然是侠,他当得起这个侠字。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楚少侠一气之下说了这么多‘杀’字,杀气实在太重。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不是在下杀气太重,实在是该杀之人太多。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楚少侠步入江湖第一件事,就是剑挑洪泽四凶,我已听人说起过不止一次。如此看来,楚少侠行事,还是不甘于独善一身,还是想要斩奸除恶的。少年有大志,我很是佩服。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阮先生,你再要如此说,我唯有立时告退,你如此赞许,叫我实在无地自容。我杀恶人,只是碰巧遇上了,并非有意而为。世上恶人太多,杀之不完,若是有意要寻访,实在是天天都要去杀人,这些我都还远未做到,日后也做不到,实在担不起阮先生这般称赞。世界是众人的世界,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,想要这个天下变好,须得人人全都尽力。我也只是众人之一,并不敢有那样的大志,只求力所能及时,顺手做下几件事,尽尽我的本份,也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本朝自景佑元年初开武科,至今已开过两科。初位武状元许思纯曾任瓦亭寨兵马都监,战死于西北边线,二名状元金景先现下还跟在我身边。”

    “这两科考试只能说是徒有其名,并无其实,很难说得上得人。不单江湖上的少年英俊无人赴考,就是寻常人家的子弟,也不愿去应这个武举。其中缘由,朝廷也并非不知,也曾设法去补救,庆历三年增设皇武太学就是一例。但武学之设,还是难以引动天下才士,是以九十余天后也就废去了。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武学就算真能得人,真能造就人才,也必定办不长久。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这又是为何?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文官之所以能压在武官头上,一是有皇家在背后撑腰杆,二就是有科举给文官们添了无数的脸面光彩,文人考中了举人进士,升官发财之外,那是何等的荣耀,阮先生是过来人,自然是知道的。但武科选出来的人,若真能有诸葛武侯、李卫公那种能耐,一出手就平定西北夏国,向北收复燕云,扫灭辽国,立下这种泼天大功,岂不就会压到文官头上去?谁还能压得住武官?那时候,说不定就要再来一次陈桥兵变了。”

    “文官中了状元进士,尽有职位可以安插,若武状元武进士全都是货真价实之人,把这些能人全都放到军中去,岂不是一大祸患?就算再来个杯酒释兵权,也得费去皇帝家不少酒席银两。所以说,朝廷绝非真心要靠武科来得人,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。这个心思,大伙谁看不出来?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。再往深里说,打不过夏国,打不过辽国,皇帝心里头,说不定还很快活呢。真要有人能打败辽夏两国,皇帝可要睡不着觉了。”

    “年年给夏国辽国送供奉银两,并不是宋境无人,而是有人朝廷却不愿去用,不敢去用。如此因循下去,将来会弄到何种境地,也不难想见。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楚少侠,这番道理,你都是听谁讲的?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“这一点点俗理,可说是无人不知,稍稍留心就能看破。朝庭却还要当成莫大的机密去守护,也就可笑得很了。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如何从长计议,免除将来的后患,这等大事,自有朝廷与宰执枢密等人计议,不用咱们去管,咱们只说自己能干的事。武学撤关后,我向朝廷上了一道奏章,谈及选拔武学人才的事,当今万岁见了,竟亲自召见了我,很是嘉许,命我主持这事。”

    梅占雪道:“阮先生,你都说了些什么?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江湖侠士,素来无拘无束,散淡惯了,让这些人都到文武衙门中去任职,他们必然要觉得不便。因此皇上特为恩准成立皇城司探事特司,用来广揽天下武林中人,举凡有一技之长的,纵然是鸡鸣狗盗之人,只要愿为朝廷效力,本司无不收纳。一经纳入本司名册,便发给身份凭信,却并无差事催逼,各人能出多少力,就出多少力,朝庭只是按照各人劳绩给予升迁。”

    “本司派下来的差事,若是牵连到各人的门派家派,准许各人辞差不应,以免坏了各人的同门情份。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阮先生果然大才,此命一出,天下能人异士必将齐集于阮先生门下。先生再择其杰出之士另加点拨,假以时日,阮先生就可稳操江湖之轻重生死了。”

    阮逸道:“我此番南下衡山,便是因无视观主卸职,妙乙观推立新观主,天下俊彦齐集,实在是招揽人才的大好时机。不过,我最最看重的,还是你楚少侠。”

    楚青流笑道:“阮先生,我若成了你的属下,咱们就再也不能这样快意谈话了,那岂不无趣得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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