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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7 第七十章 无迹之毒

    瞿灵玓还真没想到他会来上这么一出,照这个样,竟连他这个小院都进不去。虽说经过这么一闹,惊蛇是惊到了,照理就该等着静观其变。可如此被人明着拒于门外,瞿灵玓怎能心甘?说道:“二十两那可不成。”

    老叶道:“你想要多少两?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二百两,少一两都不行,多一两我也不要。”再加上二百两这一鞭子,不怕这个老叶不惊上加惊。

    老叶果然就是一愣,脸上再也不见半点笑容,说道:“别说二百两,就是两千两,两万两,也任由你说。你这马,我买不起,就算是买得起,我也不想买。刚才花出去的那几钱银子,我就当白扔掉了。姑娘,你另寻有钱的买家去吧。我还有事,不陪了。你再要苦苦相逼,可就不是卖马,而是欺付人了。”

    转身进了院门,说道:“你们这番做作,不过是想惊动我,吓吓我。可惜我从未做过恶事,并不心虚,你们盯着我,那是白费工夫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跟进门内,随手关了门,说道:“就这样跟着你,跟个十年八年的也未必有用,的确白费工夫。我没他们那么些工夫,也没他们那么些耐心。既然惊不动你,也吓不动你,这一段咱们就揭过不提,看下一段。”

    说着伸手抓住老叶胸口,胡乱点了他几处穴道,拎着他来到上房门前,一脚踢开房门,将他往空地上重重一扔。这一日来,她事事不顺,又遇到老叶这个油盐不进的人,真还无从下手。今日新怒加上贺兰山积蓄的旧怨,尽数都用在了这一摔上,焉能不重?老叶这样硬性的人,也哼叫了两声。

    瞿灵玓拖了把椅子,在老叶面前高高坐下,说道:“你是哪里的人?为何要跑到辽国来?你活了六十多年,这就是欠下了六十多年的债。你这一辈子,都干了些什么,全要原原本本的说给我听。我就不信你有这么大的本事,能编出一番天衣无缝的话来,你要知道,我是要找人查证的。”

    老叶道:“我为何要说给你听?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为何要说?因为我想听,困为我不讲道理,行了么?十岁以前的事,我不想听,你就不必说了。”

    老叶沉吟良久,说道:“我姓车,叫车流年,是淮南沿海楚州人。从小家境贫困,成年后还是无处谋生。为求生活,流浪到了江南杭州一带,那一年,我三十五岁了,儿子车聘才八岁。孩子他娘受不了这份穷,跟人走了。就在那一年,我遇到了苏显白苏大侠,那时---”

    瞿灵玓先听他出车聘两个字,又听他说出苏显白的名号,登时又惊又喜,犹如发了一笔横财,问道:“车聘?苏显白?是义血堂的天奇剑苏显白么?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天下还有两个苏显白么?正是苏显白苏大侠。那时他还没结识文女侠,还是个青年侠士。”说着,眼角已有泪光闪动。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我得了弱症,整日咳嗽,手脚都使不出力气来。余钱用光了,也没能治好,又做不了工,可说是山穷水尽,走投无路了。为了不拖累孩子,我就想死了完事,我早晚都是要死的,早死一天,就少拖累他一天。我死了孩子怎么着,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。我就找了一个人少的阴天,到西湖去投湖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苏大侠救了你?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苏大侠救了我,找大夫给我治好了病。后来苏大侠文女侠搬到沂山去住,我也就跟了去。让别人伺侯他,我还真不放心。我不比别人能干,可我比别人忠心,我比别人对苏大侠好。”说着,竟哭出声来。

    “能在沂山住上二十年,能伺侯苏大侠一场,我也知足了。只可惜我死的太晚了点,我要是能在五年前就死,那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你跟随苏大侠文女侠一场,他二位就没有指点你一手两手功夫?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他二位开玩笑的时侯,也跟我说起过,说要教我几手防身的武功。可我怎敢打挠二位?他们都是干大事的人,我是什么东西?怎敢耽搁他二位的工夫?他们提起来,我就拿话打岔,逗他们一乐,也就混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叹道:“这可太可惜了,所谓入宝山而空回。你儿子车聘怎么也没有投到苏大侠文女侠门下?而是拜毁折二剑熊激光为师?”动手解了他穴道,说道:“你坐下说话。”

    车流年听命坐下,说道:“不儿车聘没能拜入苏大侠门下,这话说起来,确是无人会信。其中的缘故,他们二位也都分说过,我不懂武功上的事,也说不清楚。文女侠说,他们的女儿苏夷月苏姑娘从小都在衡山去情观主那里住,为了不让苏姑娘多心,他们就再不收徒,不光不收女徒,也不收男徒。”

    “苏大侠则说,他生性懒散,没有耐心,不擅教导。他只爱讲论武功,不爱教授小孩子武功。另外,他同样也是担心苏姑娘会不高兴。还有一点就是,我跟苏大侠还在杭州住的时侯,熊激光熊二侠就很喜爱小儿车聘,虽未明着说要收徒,这意思却是人人都能明白的。苏大侠敬重师兄,他就先说出来,把小儿引荐到了熊二侠门下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熊激光的本领,虽说比不得苏大侠,也比不得文女侠,却也是少有的明师了。车聘的身手我见识过,着实不俗,是义血堂青年一代中排名第一的好手。不过,他若是投到了苏大侠文女侠门下,成就必然更大。你若是个贪心不足的小人,说不定就会因此记恨苏大侠文女侠。”

    车流年猛然从座位上弹起,犹如被毒峰蜇了,怒道:“你说我是小人么?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你是不是小人,不久咱们就能弄清楚。你接着说,说有用的。”

    车流看道:“姑娘,这些闲话可都是你问起来,我才说的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你们在沂山过了二十多年好日子,也该说说说坏日子了。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五年前的一个夏天,沂山来了一个女人,有三十多岁年纪,她交给我一样毒药,叫我把毒药下在苏大侠的饮食茶水里。还说,这毒药,只能毒苏大侠,不能毒文女侠。她说,这种毒药没有顏色,没有气味,下在饮食茶水里头,决然看不出来,也尝不出来。这种药吃的久了,份量积到一定时候,毒性就会猛然发作,就算有再大的本领,再好的名医,再好的解毒丹药,也难救这人的性命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这种毒药还真是奇物,我不光没见过,这还是头回听说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院内脚步响动,楚青流大步进了院门,笑道:“师妹,你这匹马,看来不太好出手,莫非你要价太高了些?”

    瞿灵玓叹道“师兄,要价高不高,你听听就全知道了。你说的不错,这事若是揭露出来,还真是要天下大乱。苏显白苏大侠还真是让人下药毒死的。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是这个老叶干的?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他不姓叶,他叫车流年,义血堂那个青年好手车聘,就是他的儿子。要叫他自己说,他必定会说自己清白无辜。”向车流年道:“你接着说吧。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苏大侠于我有那样大的恩惠,我怎会对他下毒?我就回绝了那个女子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你还真该就回绝了她。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就在两年前的那个秋天,苏大侠半夜熟睡中得了急症,大叫几声就气绝了,孤零零遗下了文女侠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忙完了苏大侠的葬事,送走他老人家,我就离开了两位大侠的草院。到百多里外的一个镇甸上居住,做点小生意活命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要换成了我,就算苏大侠不在了,我还会留在草院里住, 服待文女侠。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苏大侠没了,草院里的一草一木,一个茶杯一个茶碗,我看在眼里,都伤心难过,实在不想再受这份罪了。此外,苏大侠逝世后,泰安双奇庄史龙芽史婆婆派了不少丫鬟仆妇过来,就是史婆婆自己,也常常要过去住。这些人,看咱们这些老人全都两眼出火,倒象是咱们害死了苏大侠。再待下去,也实在没意味。”

    “就在大半年前,苏大侠孝期将满,文女侠就关了小院,搬到衡山无视观主那里去了。那些老人,也都四处流散了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散也就散了,你怎又会跑到了辽国来?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咱们这些老人,散是散了,还是有联络的。一个老人,住的离我也不算远,一天夜里,家里被人放了一把火,一家几口全都烧死了,一口都没能跑出来。我一害怕,就跑到辽国来了,我想躲得越远越好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你害怕,为何不到杭州去找你儿子车聘?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我不想去,我不想拖累儿子,这样说行么?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不想拖累儿子,这说法看似合情理,其实却极牵强。那个妇人来找你下毒,事先不会不查探明白,不会不知道苏大侠于你有过大恩。他明知道有这层关联,还是找到了你头上,这太不合情理。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也不是不合情理。你要知道,越是亲近之人,越方便下毒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我若来找人下毒,那人要是敢不答应,我必定会当场取了他性命,以防泄了机密。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我也琢磨过,我没有答应替他们下毒,他们为什么不杀了我灭口?照我想,不杀我,才不会泄密,杀了我,反而会泄了密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想,苏大侠文女侠爱清静,起居平易,沂山草院并无多少仆从,男仆只有五人,女仆只有四人,合起来,总共才只有九个人。那女人找人下毒,不会只找我一个人,必定还会去找别的人,要是谁不答应就杀了谁,总共就这几个人,不就全杀光了么?就算只杀了两个三个,也必然会惊动二位大侠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不杀你,遇到了这等大事,你就敢不禀报给苏大侠文女侠知道?还不是一样会泄了密?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不说?我哪有这个胆量?一回来,我就报给苏大侠听了。苏大侠听了,只是笑了笑,摇了摇头,让我不要说给文女侠听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向楚青流道:“很好,你禀报了苏大侠,可苏大侠人已不在,这可就是死无对证。要说这个妇人找了你们九个仆人下毒,你们全都没答应,你们全都去禀报苏大侠,却没有一人禀报给文女侠,世上断然没有这等巧的事。就是你自己,也未必肯信,你说我会信么?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你信也罢,不信也罢,我说的可都是实情。那个妇人是怎样做的,她以是怎样想的,我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你们在沂山草院里住,虽不能说是大富大贵,倒也衣食无忧。到你这个年岁,可说是安度余生了。那女人找你下毒,必然不会是拿银子引诱。我问你,你若答应了她,她许给你什么好处?”

    车流年一直侃侃而谈,至此迟疑道:“什么好处?什么好处?哪里有什么好处?也不过是几两银子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也不过是几两银子?难怪你不肯答应她。姓车的,出了这样大的事,你怎么就不禀报给义血堂曲总堂主知道?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禀报了曲总堂主,文女侠不就也知道了么?你忘了,苏大侠他不让说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又是苏大侠不让说,这又是死无对证。事前不说,苏大侠离世后,你为什么还不说?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“事后还是不能说。你想想,要是说了,文女侠她能安心么?她不得想着去报仇么?这样的无头官司,怎样去查?谁又能查得清楚?还是让文女侠过过安生日子吧。就算有人真敢开棺验尸,查明苏大侠真的是中毒,又怎能知道是谁下的毒?更别说有的人只怕早都死了,难啊,太难。反正我是这么想的,别人是怎么想的,我可就不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那你这时侯怎么又愿意说了?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哪里是我想说?这还不都是你们逼的么?你们能找到我,也就还能找到别的人,我不说,别人也许会说。这实在也是瞒不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你那蒙汗药是哪里来的?”

    车流年道:“那是我从一个游方郎中那里买的,用了五两银子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师兄,我问完了,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?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没有,就算有,我也不问。不管问他什么,他全都有话说。不管他说了什么,咱们也不能知道是真是假,那还问个什么?我去叫老鲁他们来,看他们有什么话说。”

    不多时,老鲁诸人齐齐来到,稍稍寒暄便说及正事。老鲁道:“楚朋友,你们这么做,可太不应该了。咱们跟了他快三个月,都没有惊动他,你们一来就撕破脸硬审硬问,这不是成心坏事么?你们问也问了,他说也说了,可他说的,都可信么?你们都信么?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你们跟了他三个月,他真的就没能发觉么?我看也未必。你们跟了他三个月,都没能找出什么来,再跟三个月,就能找出什么来么?我看还是未必。”

    “这件事,就算当真弄坏了,也是咱们弄坏的,怪罪不到你们头上。明天一早,我跟师哥就要带了这人走路,你们也不用在这待着了。你们若是愿意,咱们就结伴同走,不瞒你们说,我跟师哥还很想见见你们的那个上头。你们能找到这个车流年,还真是干了件大好事。咱们都问过了,你们再问问吧,这个车流年,就交给你们看管了。不论你们愿不愿跟咱们同走,明早,师哥跟我就来带这个人,你们今晚也正好议议这事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,师兄跟我的来历,稍后会说给你们知道。你们的来历,真就不能说给咱们听听么?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?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家师吴抱奇,与苏大侠实在有过命的情谊,无时不以苏大侠早逝为平生之憾。诸位既肯为这事出力,咱们八成是友非敌。诸位若非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,就请把实情明说出来。”

    老鲁沉吟道:“近年来,但凡在江湖上走动的人,无人不知晓望海庄、乱人盟的名号。咱们这些人,以后或许会立个小小帮派,眼下却真的既不是帮,也不是派,只不过是聚在一起互为倚靠而已。明日咱们就出城直向南走,往河中府去,到了地头,二位便全都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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