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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四章 一方闲章 02

    楚青流谢过朱婶,收起血书,将小爰拉起来,说道:“江爰,就算事情全如朱婶所说,我还是愿意收你为徒,还是会尽心待你。只要你不去多想,咱们师徒的缘分就半点都不会走样。”

    “听人说话,必得要察知真假,这是对的。但总要有凭有据,不能空口虚说,你尽可以说你不信,却不可轻易说别人就是说谎,你要记下了。”江爰点点头。

    楚青流向朱嫂道:“朱嫂子,你在江陵住下去,就算不遇上什么事,心里也必不安。你想到望海庄去,我自是欢迎。”

    说了禹婢汤婢在江陵的住处,命朱嫂前去联络,若二婢已不在,那就直接去找魏硕仁。要来笔墨,写了“千里江陵一日还”七个字交给朱嫂拿了以作凭信,又留下几两路费银子,拉了江爰的手告辞出来。

    师徒两个走了好久,江爰道:“师父,今天这话,能跟我娘说么?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不说的话,必定也瞒不住她,说了,又怕她心里会有不安,我也很是为难。这样好了,先不说,等到了望海庄,安定下来了,再慢慢跟她说。你回去后,她必然要问起,你就说朱嫂他们也要去望海庄,我答应了,别的不要多说。”

    这日船到望江,正行间,下流头一只小船贴靠上来,尧姑舜姑立于船首致意。相见过,二婢遣回江陵来船,也不再另雇船只,只是改乘小船。说瞿灵玓已不在江南太平州,已到江北舒州城外,命二人一路迎上前来,由舜姑护送江嫂小爰去江南望海庄,尧姑随楚青流直去江北。

    江爰听了,先就不肯。却不去跟楚青流说话,向二婢道:“尧姑姑,舜姑姑,是瞿师姑要我跟师父分开的么?”

    尧姑道:“你的事,小姐还真没明说。不过你一个小女孩子,不去望海庄,这时候就出来走江湖,也嫌太早了些。师父这些天教给你的,你都会了么?都练熟了么?只怕未必。学本领也不是非要时时刻刻都跟师父呆在一起,眼下事多,你还是去望海庄为好,庄上能教你武功的人多着呢。”

    小爰道:“二位姑姑,求你们带了我一起去,我给瞿师姑叩过头,就再也不跟着师父了,再也不敢多事,老实实在庄上呆着,好好用功。我先给二位姑姑磕头。”说着真就跪倒叩头。二婢赶紧拉起来,心中已有允意,却不敢做主,向楚青流瞧看。

    楚青流笑道:“要去舒州,可是要骑马的,再没有船好坐了,你会骑马么?”

    小爰笑道:“我不会,可我不会学么?就算师父不爱教我,尧姑姑舜姑姑总是肯教我的。”

    江陵船工已不在身边,小爰松快不少,楚青流为要宽解她,这才会逗她说笑。他绝少专意逗过瞿灵玓,只逗过三妹梅占雪,现在三妹不用再逗了,却又来了这个更小更头疼的江爰,也只能说是命中劫数。以后这种难缠的事还会有不少,明师一片苦心,真不知有几人能够体察。

    话说妥当,江爰辞别母亲,跟三人北上舒州。这是行路,不是学骑术的时候,尧姑将江爰抱在怀中,打马急行,天色快黑时,来到舒州城南的玉河镇。

    按瞿灵玓的惯例,有小院必住小院。这番更是包下两家大店的两处小院,还全都各自开门,不用经店门行走,看来是要长住。

    江爰认清面前这人就是瞿师姑,不用人教,跪倒就叩头。瞿灵玓让她叩足了九个头,才命她站起来,说道:“你拜师的时候,只怕也没磕过这么些头吧?我是不是有点多事?”虽说言笑晏晏,这话还真不好应对。江爰道:“世上的学问,样样都是要学了才知道,不光是只学武功。师姑这是在教我学礼,我心里是明白的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也没那么多的讲究,我只是不想轻看了你。世上那么多的事,你怎能全学得过来?就算能学得过来,又何必去受那份累?我教你一个乖,遇到不会的事,不妨先大胆胡乱去做,成了固然好,不成的话,就想个法子来搅赖,只要你说得有理,别人也不敢就说你错了。你不用看你师父,我说的就对。”

    楚青流忙道:“也不能全这样说,唯有真正没了法子,逼不得已了,才能这样去做。”也不知这个江爰听明白了多少,摊上这么多的师伯师姑,想要不被弄糊涂了,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。

    说了多时闲话,开上晚饭来,三人围桌共食。瞿灵玓明言江爰十四岁前不用侍候师父,不用侍候师姑,自然也就更不需侍候别的什么人,望海庄收的是门人弟子,不是使唤丫头。但到了十四岁那一天,必得要样样都会,且样样都要做好,不许丢脸。

    楚青流原本担心瞿灵玓规矩过严,至此暗暗松了一口气。瞿灵玓只说闲话,半点不说正事。吃毕饭,尧姑送上茶,瞿灵玓才道:“师兄,我请你见几个人。”

    尧姑笑着退下,不多时,带上三个人。两人是舒州镖局的镖师,一人是江口的渡工,三人身上一无绳索,二无拷打后的伤痕。三人立于厅中,瞿灵玓道:“也不用我再问了,你们知道什么,就从头再说一遍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以棺木为据追索到太平州薛店镇,先是找到制造棺木的匠人,及出售棺木的铺子店家,大操大办,将东家雇工全都找来一一问话,并放出风声,务必要让人人都知道。

    再命人出入各处赌场妓寨客店,码头街角,着意留神脚夫船夫,自己却百事不问,只带着尧姑舜姑闲玩。也就三五天工夫,已将诸事查得如同眼见,瞿灵玓甚至还到镇外那个打斗处所看了看。

    事情既是开南镖局舒州分号做下的,瞿灵玓便过江来到舒州城南这个玉河镇住下,以便跟踪查探,并陆续劫了几个镖师来问话。

    显然不知情者,问过就放,还给几两银子吃酒压惊。抵死不说硬要充好汉的,就以辣手对待,正刑与非刑齐上,务必要他们身上留点痕迹,好让见者触目惊心,才放人回去。要说最狠酷的事,那就是为了立威惊人,也杀了一个舒州镖局的镖师,放入棺材,半夜中抬到镖局门外安放。

    如此搅闹,江陵总号梅洪泰照理早该知道,但这种事,他就算知道了,又怎好跟别人讲?自然是隐匿不说。

    瞿灵玓接到江陵禹姑汤姑鸽报,得知楚青流无力阻止三家结盟已经东归,便命二婢就在江陵长住,就近打探开南镖局讯息,命尧姑舜姑沿江去迎楚青流,接到玉河镇上来。

    楚青流略略问了几句,三人供词与前番朱婶所说大体相同。遗漏之处在于,三人皆未说及姜悦服中刀详情,想来是真不知道。

    楚青流问完,瞿灵玓命他们退下,各给银两护送回家。掏出几张纸来,说道:“师兄,起出姜先生棺木后,我自作主张,命几名仵作分头验看,填了这几张尸单,留你回来再看。”

    楚青流看毕,见三份尸单上全都提及胸口处有致命刀伤,可见朱婶所说皆是实情。楚青流将尸单交与瞿灵玓收起,将路上朱婶一番话讲说一遍。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梅洪泰惯常精明,可惜那时他让石叔叔他们打懵了头,也吓破了胆,再加上手下人手也实在分布不开,才会做出这种事粗鲁的事来。我除非是找不到太平州薛店镇上去,只在四下里胡冲乱撞,这还算是件无头案,只要我找对了地方,这事就再也瞒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江爰道:“师父师姑,我听明白了,朱婶子说的都是真的,姜爷爷胸口那一刀,还真是我爹砍的。我该怎么办呢?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你只有一条路好走。从今往后,你只须记得,你爹爹受了恶人梅洪泰的愚弄,杀害了姜爷爷。你爹爹已有后悔之意,才会自杀了给姜先生偿命,这是敢作敢当的好汉行径,你不欠师父的,师父也不欠你的,你们还是师徒,缘分不曾变了。你的仇人是梅洪泰,是他害死了你爹爹。但报仇的事,不用你来操心,由师父跟我替你报仇。”

    “世上尽多无父无母的苦命孩子,也都能各有成就,自立于世,你师父就是这样。人活百年,也躲不过去一死,你爹爹也不过是早死一点罢了,没什么好伤心的。往后必然还会有人在你面前提起这事,该怎样应对,你自己心里先要有个准定主意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喜欢成天苦丧着脸的孩子,你师父必然也不欢。你是真的欢喜还是假装欢喜,我看得出来,我也不会打你骂你使唤你,你是欢喜孩子呢,我就照欢喜孩子那样待你。”

    “另外,这事与你梅师姑也没有半点关联,不许你因此记恨梅师姑。你若敢违背,弄出一点半点事来,你师父必定会不高兴,我也就会不高兴,那你还能高兴得起来么?这些话,我也没指望你立时就能明白,你却得实心去照做。明天我就叫人送你去望海庄,你的武功自有人教导,只要你肯用功,保你闲不下来。”

    “那个朱婶子就不用再去望海庄了,我送她去瞿家大寨,你见不到她,心里也就会松快些。另外,你爹爹砍的那一刀,不是非说不可的事,我跟你师父不会对外人说,这事你也不必跟你娘说。但你爹爹曾围攻过姜先生,这却必定要说给外人知道,不说,就不能定梅洪泰的罪。”

    “好了,时候不早了,你也去睡吧,我跟你师父还有话要说。”

    这时已然不早,两人直说到半夜,楚青流才将江陵情势大略说清。

    次早,二人亲送江爰到院门外,看着她跟从人去望海庄,瞿灵玓长舒一气,笑道:“师兄,你可做了一件大大的错事。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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