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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3章 素衣红花

    四更天才过,村里便有大队人马涌入。脚步声,马蹄声,夹杂着众人轻言轻语,马匹嘶鸣喷鼻,刀剑撞击,火把照耀。扰动之下,有狗叫鸡鸣,有小儿惊呼,诸般动静齐来,霎时吵翻了这个不大的村庄。

    刘奇蟾、苦水、包洪荒坚卧不起以示不屑,楚、瞿、桂带同尧舜二婢隐于门后墙后偷看。见来人全都是江湖人装扮,所乘皆是良驹,所带兵器诸样皆有,时时都能见到崆峒派特有的细弱轻剑,看来他们终究还是到了,只是不知没藏飒乙是否亲来。

    天色大明时,刘奇蟾慢慢起身,苦水细细品茶。辰时过后,吃了早饭,一行人各带刀剑,往峰顶2进发。

    才一出门,就见峰顶人影晃动,隐隐还有羌笛吹奏声。刘奇蟾冷笑数声,将脖项一扭,对准峰头方向发出一声长啸,叫声才出,道路两旁林木上树叶哗拉拉一阵急动,似乎有疾风吹过。树叶犹在旋舞,峰顶人影已纷纷止步,笛声顿时收歇。

    受他啸声所挠,尧舜二婢再也迈不出步,相互扶持才没当场摔倒。桂红莜过去在二人后背拍打两下,两人长舒一口气,立于原地闭目调息片刻,才重又迈步再走。

    桂红莜道:“道长,你这是佛门的狮子吼功夫么?”

    刘奇蟾冷冷说道:“我这不是狮子吼,我这只是驴子叫。”

    苦水笑道:“还是驴子好,驴子好养活,有草吃就行,还能出力做活,不象狮子那样吃白食,还非要吃肉。”

    刘奇蟾道:“驴子才吃素,狮子是吃肉的。”噗嗤一笑,说道:“看来还是驴子跟佛门更亲近些。”这一僧一道都是无拘无束之人,心里有了念想,就得半真半假说上几句玩笑话。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道长,苦水大师处处都捧着你说,你怎么还说驴子跟佛门更亲近些呢?”

    刘奇蟾道:“他捧的只是驴,并不是我的驴子叫。丫头,你也太多心了。世人常用秃驴来骂人,在我看来,可着实委屈了驴,驴吃素之外还能做活,秃驴除了装装门面吃上一点素给人看,一点活都不会干,简直连驴都不如。”

    苦水道:“驴不是秃驴,秃驴也不是和尚,和尚也不是苦水,苦水更不是我。”

    桂红莜道:“大师,听你说话,比刘道长有趣得多。等闲下来,我要到你禅院去住上几天,好好听你说话。”

    苦水笑道:“这也不能算是有趣,只好算是装神弄鬼、故弄玄虚罢了。”

    一行人说说说说讲讲,直登峰顶。秃石山上已聚齐二百余人,刘椿捷、莫出英、梅占峰、刘继、晏龟年等人均都到齐,余下诸人,多是西北新近归附各家派的首脑梁柱。铁船帮远在东南扬州,其新任帮主郭剑铭倒也厕身其间,很是引人眼目。此外稍奇的是,并不见有天西老营的人,更不见那个左营主姚大鹏。

    崆峒派在峰顶一东一西摆下长长两行座椅,椅前设有茶桌,桌上茶盅茶壸齐备。会斗本是瞿广瀚提议,崆峒派又是晚来,却全然是一副主人做派。

    刘奇蟾冷笑道:“咱们还没死呢,他们就这样装样摆阔。看这个样儿,咱们若要死绝了,他们得了势,勒逼着收了银钱去,还不知会怎样折腾,绝不会拿来救助什么穷人。”

    苦水笑道:“人家这叫讲究礼数。有茶水给你喝,你还要挑人家的不是,你也太会冤枉人了。”

    莫出英过来引导诸人到西边一排椅上入座,声言没藏飒乙还未到,但必定会来。他面颊上“出英”两个字深印不灭,见了刘奇蟾这个下手的仇人还要强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,也真是难为了他。刘奇蟾全然不拿正眼看他,仿佛压根就没见过这个人。

    刘奇蟾才喝过两口茶,郭剑铭从人丛中走出,来到楚青流面前抱一抱拳,说道:“楚大侠,你今天到这里来,自然是为了维护乱人盟瞿家父女,我今天来,则是要替铁船帮的兄弟复仇雪恨。”

    “楚大侠的义父姜悦服先生虽说也在铁船帮的码头上管过帐,却未曾入过本帮,他被乱人盟杀害,却不该由我来管。说虽这样说,姜先生跟铁船帮总还有点故旧之情,我只想代帮中弟兄们打听打听,问上一句。请问楚大侠:你也追索了这么久,你可为姜先生报仇了么?杀父之仇,不共戴天,杀义父之仇,也该差不太多。你放着义父的大仇不报,却反替仇人奔走出力,日后虽也能落个多情的美名,却也必定有人会说你忘恩负义,你真就能一点都不在乎么?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你说完了么?若是说完了,就退回去。今天的事,只与没藏飒乙一人有关。”

    郭剑铭道:“再说两句也就完了。楚青流,当初若不是有铁船帮救你,你不满周岁便已葬身水底,没有你义父姜悦服姜先生养育,你也不能长大成人。铁船帮遭乱人盟屠戮,姜先生被乱人盟杀害,你竟能忍心不理,亏你还好意思在人前招摇。我说完了,你动手杀了我吧。”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你也知道,不论你说出何等言语,我都是不会杀你的,退下去吧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淡然道:“我若是没藏飒乙或黄长波,早就先杀了这个郭剑铭,再杀尽铁船帮的人。”

    桂红莜奇道:“杀尽铁船帮的人?为什么?他们眼下可是一家人哪。”

    刘奇蟾笑道:“这有什么不好懂的?当初若没有铁船帮的人多事救起楚青流,今天也就没人出来坏没藏飒乙的事了。没有楚青流,我刘奇蟾不会到这荒山里来闲逛,苦水大师也不会来,你桂姑娘也必不肯来。归根结底,都还是他们铁船帮多事,救活了楚青流一条命。不杀光铁船帮,怎能出尽我心中这口恶气?所以说,必杀铁船帮,还必得杀得干干净净。也好叫人都知道,纵然是过去无意中做下的事,只要对不住没藏先生,也是对不住,没藏先生也要杀人来立威。”

    桂红莜道:“你这样说,听起来也有点道理,不过你这道理全都是歪理。”

    刘奇蟾道:“歪理?他们这些人,什么时候讲过正经道理?黄长波在襄阳绑架梅家那个丫头,说的还不全都是歪理?”

    若论斗口攻心,郭剑铭怎能跟刘奇蟾这种老狐狸相比论?只两句话,就将铁船帮置于险地。没藏飒乙此后若能顺风顺水倒还好说,若是遇上挫折,恼怒之下,难保就不去找铁船帮的麻烦。

    郭剑铭怒极,却又不敢跟刘奇蟾相争,气到面红耳赤,说道:“你少要胡说八道,没藏先生行事最讲道理,跟你们绝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刘奇蟾道:“我玩你玩得够了,有点厌烦了。你若再不退下,再敢多说一个字,我这就取你的狗命。咱们江湖中人,武功高低全无所谓,却不能不顾及脸面。若是自知武功不成,又胆小怕死,那就不该出来走江湖,而是改行做正经营生。”

    郭剑铭为他气度所摄,居然真就不敢再说一个字,挺着脖项退下。

    郭剑铭既吃了瘪,便再无人上来找不自在。各人或是有意,或是无意,全都伸长脖颈朝山下观望,盼望没藏飒乙能早点来到,却又竭力装作若无其事,举得若轻。

    换过两遍茶水,又过了大半个时辰,众人纷纷移步趋前,各按身份在山道两边散开,虽无人出声,瞧那个阵势,无疑是说:“没藏先生到了!”

    刘奇蟾不屑道:“要不是有咱们在这里,他们只怕还能更不要脸些,早就跑到山下去迎去接了。就冲这份不要脸,这份恶心,我就得跟崆峒派为难到底,我实在见不得他们这个奴才样。”

    苦水道:“道长,他们也都是被逼无奈,没几个是真心的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,没藏飒乙黄长波沿循山道缓缓走来。身后十余步外还跟着一人,似乎便是义血堂的杨震时。

    没藏飒乙仍是一身浅灰轻袍,腰扎巴掌宽的血红丝带,黄长波一身西域样式纯白丝袍,前襟上错错落落绣了二十余朵杯口大小的血红花朵。两人并肩同行,一路指点,一路说笑,显是心怀极好。

    桂红莜不禁赞道:“她这身衣服可真是好,花儿也真是好,花瓣那样薄,偏偏还能那样浓艳,真不知是怎样绣上去的。”连说了两个真是好,见无人出声回应,再一回头,见包洪荒、楚青流、瞿灵玓已离座围成一圈低声说话。依稀听到“他怎么来了?不是绝食死了么?怎么没回义血堂却降了没藏飒乙?”。

    正要询问三人所说是什么事,没藏飒乙黄长波已来到诸人跟前。

    没藏飒乙不理黄长波的玩笑,向楚青流道:“楚朋友,瑙水大沟救人的事,你们做得很是不错。包二庄主,与你分别以来,我曾数次想起过你,能在此处再见,也算了却了我一件心事。”

    楚青流笑道:“没藏先生,我向你引荐两位前辈。”来到刘奇蟾面前,说道:“这位是刘奇蟾刘道长。刘道长,这位是没藏飒乙先生。”

    没藏飒乙笑道:“道长,你曾在我莫师兄面上留过两个字,这太过游戏,太过刻薄,不能说是高人行径。”

    刘奇蟾道:“那是因为留字的时候,我还不知道姓莫的还有你这么一位了不起的师弟。”

    黄长波道:“你若知道了,会怎么做?”

    刘奇蟾看看不远处的莫出英,猛地发出一声狂笑,笑毕说道:“我这个人做事,向来随心所欲,会怎么做,连我自己都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没藏飒乙道:“能够随心所欲,也不是一件坏事。”掉头去看苦水。

    楚青流道:“这位是五台山紫云禅院的苦水大师。”苦水起身,双手合十行礼后,一语不发便又坐下,显然是无意与这等大奸大恶狂妄叛逆之人多话。没藏飒乙合十还礼,同样不说一字。

    走开数步,刚欲开口,黄长波向桂红莜道:“桂姑娘,你家师兄呢,他到哪里去了?你们在襄阳城里,那样捉弄折辱我,我师兄听了,很是不高兴,想找你师兄说话呢。”看了没藏飒乙一眼,说道:“师兄你说是么?”

    没藏飒乙笑道:“能捉弄你的人还真是不多,我自然很想见见这位夜洪水。不过你也不用着急,今天见不着,往后必也能见得着。”

    说着来到东边椅上坐下,却并未径直坐在首位,而是将上首一张椅子空出,这自然是示意尊崇崆峒派的掌门丁仰真了。黄长波挨着没藏飒乙坐下,刘椿捷、莫出英也相继入座。黄长波向杨震时道:“杨大侠,你走了这许多路,也坐下来歇歇吧。”

    杨震时不言不语,既不辞让,也不逊谢,在最下首一张椅上坐下,抄起手端坐。

    没藏飒乙道:“瞿姑娘,有句话我不得不明说,蔡州那把火,可不是咱们崆峒派放的。我实在很想跟瞿先生见上一面,好好说向句话,不会这么下作,去放什么火。这把火,对崆峒派,对我,只有坏处,没有什么好处。”

    瞿灵玓道:“这火得看由谁来放,有人放火就是下作,有人放火却不是。火烧阿旁宫、火烧赤壁、火烧连营,这些都不能说是下作。就算当真不曾放火,却扬言要杀不会武功的妇孺来报复,用谎言鬼话来骗人,这才是真正的下作。”这已经是骂在当面了。

    转头向杨震时道:“杨大侠,你跟苏夫人说,放你出来后,你就用诈降取信崆峒派,设法行刺没藏飒乙。如今你也降了这许多天了,却一无动静,看来你并不是诈降,乃是真降,你这样做,对得住苏夫人么?”诈降行刺云云,连捕风捉影都说不上,只能说是独出心裁凭空捏造,要借崆峒派的手要杨震时的性命,也亏她一时间就能想得出。

    杨震时既能在此处现身,显是用绝食假死骗过了苏夫人魏硕仁。他上岸后不回义血堂,却去了没藏飒乙处,来得如此之快,取信如此之快、如此之顺,还真是出乎众人意料。崆峒派的人必定要问他是从何处逃出来,怎样逃出来。他若说谎,早晚都要被拆穿,为要取信,就不得不供出海上船只的方位。

    瞿灵玓身在荒山,动荡之中,鸽报不灵,身边只有尧舜二婢可用,又在崆峒派众人的眼皮底下,举动都不自由,难以立时连络船上苏夫人,告知杨震时已降了没藏飒乙,海船方位已然暴露。唯今之计,只有先设法从中打破,让没藏飒乙特别是黄长波对杨震时生出疑忌,不再信他的话。

    当然杨震时也有可能真的是诈降,真要有所图谋,且并未泄露海船的行踪,瞿灵玓如此直言揭破,倘若引动没藏飒乙黄长波起疑,杨震时不单图谋难成,还会有性命之忧。但毕竟此种可能甚小,毕竟还是海船上众人的性命更为要紧,要怪,只能怪他杨震时来得太快,也来得太不是地方,突然现身,让瞿灵玓没有半点腾挪的工夫。诬陷杨震时假降,还可以暗暗惊动已归降诸家派众人的心,或许还真能惊动没藏飒乙,借他的手来杀人。这就是宁叫我负人,不叫人负我。

    至于诬陷能否成功,能否收效,那是谁也无法预料。但图谋得多了,收效之望也就更多些。孙子说“兵不厌诈”,说的也不过就是这个俗理,不过更文雅些罢了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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