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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章 千千结

    第四十四章 千千结

    题记:忽惊云雨在心头  却是山前晚照明

    三天的疑似新冠病情大排查结束了。

    万家社区的报表堆在了方佳的办公桌上。

    她不敢把这些报表往上报。因为疑似患者,不能仅凭个人的体征来简单决定是否感染了新冠肺炎。有的人咳嗽,有的人拉肚子,有的人喉咙不舒服,有的人时冷时热,内心焦虑恐惧,能说他们是疑似患者吗?有几种现象值得重视。一是少数人隐瞒自己的体征情况,谎报不报瞒报;二是更多的人反而希望自己是疑似患者。为啥?希望成为疑似患者,可以得到核酸检测等医学检查,以此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新冠病人。如果是,那好,享受免费医疗,去方舱医院赶紧治疗;如果不是,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,心头也再没有病毒的阴影笼罩。这样一来,说自己是疑似患者的人反而多起来;三是体温检测,社区几个人怎么能天天去上门入户给一万多人量体温做记录?多数居民采取了自测自报。自测自报是否准确真实,有待核实;四是密接人员数字,更是个无底洞,谁知道那些确诊病人或真正的疑似病人,他们到底接触了哪些人?

    有人提议用大数据、云计算来统计跟踪密接人员,但是这些科技手段,在目前的大排查中还一时无法做到!为此,方佳十分困惑。她提起笔,几次想在报表上签字,几次又停住。

    景和街道书记程晓打来电话,问:“方佳,我们景和街道十个社区,只有你万家社区的排查数据没报!你在抗疫防疫中从来没有拖过后腿,这次怎么啦?快报数据吧,区里在催,市里在催,领导等着咧!”

    方佳苦笑道:“程书记,这数字我实在不好报!”

    程晓的两道柳叶眉皱起来,问:“不好报?”

    方佳说:“我们排查工作也有不太落实的地方,疫情千变万化,数据是动态的,这,这,这怎么报呢?”

    程晓沉默片刻,她想,方佳面临的困惑也是所有基层人员、一线人员面临的共同困惑。但是有困惑,数据也得报,这叫理解的要执行,不理解的也要执行。

    她对方佳说:“困惑是困惑,工作是工作,我现在只要报表,明白吗?”

    方佳咬着牙,在报表上签了字,把报表递给王博,说:“你即刻报给景和街道吧!”

    她似乎如释重负,但又感心有内疚,因为大排查有些数字,离真实的情况有偏差!她又一次觉得,防疫抗疫最重要的是伦理的正常与数据的真实。

    这时,安道吉走过来,告诉方佳道:“现在外面来了好些女业主,说是要找方书记。”

    方佳说:“让她们戴好口罩,有话在小会议室说吧。”

    这些女业主在会议室坐定。方佳发现这些女同胞中,有三十岁左右的,也有五、六十岁的。她们的神情似乎都是久宅之后的憔悴与苍白,焦虑之中有愤怒,无奈之中有困惑。

    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业主说:“方书记,现在有离婚的地方吗?”

    方佳问:“咋啦?大疫当前办这档子事?民政部门关门了!”

    女业主说:“我忍了几十天了,我要离婚!现在就离!”

    她说完,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流!原来,女人的丈夫见她咳嗽了几天,而且伴随低烧,怀疑她是疑似患者,收拾衣服想离开。

    女人拦住她,问:“你去哪儿?”

    男人说:“你紧咳不停,又发烧,传染给我和小孩么办?我去外面躲几天!”

    女人如雷轰顶,傻了!她盯着眼前与自己同床共寝十多年的丈夫,感到似曾熟悉然而又那么陌生!

    她吼道:“老娘还没有确诊呢!”叭!打了男人一耳光。

    男人捂住脸,抬起脚想踹女人,但没有踢,只是冷笑了,说:“好哇!你这个犟逼,等你确诊了,我也许会跟随你去见阎王!”

    男人说完,摔门而出,不见了踪影!

    女人的精神支柱彻底垮塌了,在家摔了一阵东西,哭了一阵,睡了两天,决定和男人分手!于是就来到了社区。

    随后,另一个女业主说:“我的情况跟这个妹妹讲的差不多。”

    这个四十岁的女业主说:“封城封小区后,一家人宅在家,他横草不捡直草不拿,饭来张口,衣来伸手,天天喝酒像个醉鬼,说是酒精可以杀病毒!喝酒之后抽烟,抽的满屋烟雾笼罩,呛的人喉咙像鸡爪子扣。要他去走廊或外面场子里抽,抽死也不关我的事。他说外面有病毒,怕下楼,连丢个垃圾都怕下楼。吃了睡,睡了吃,简直是头猪!要他去做志愿者,他说,那些做志愿者的人,是他妈的个苕!又没钱又可能丢命。他这话惹怒了儿子,儿子骂他无良心。他就跟儿子闹,父子俩操刀相向。哎,这像这个么男子汉撒!平时不觉得,出门打工,早出晚归。现在才发现,这,这,这简直是人渣。他宅家没事,天天上网看视频。我实在忍不了,把他手机砸了,他就掐我。你们看,这脖子上脸上全是他鬼爪子抓破的,呜呜……儿子说了,老东西不滚蛋,就离家出走。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,想了几天,一个字解决,离!”

    在座的一些女同胞也纷纷说出自己的苦衷。

    一个说:“疫情是照妖镜,把我家臭男人的妖精照出来了,切!我想跟他交换一下手机。他发毛了,就打我,这肯定有鬼撒!”

    一个说:“他成天抱着手机,追粉,说是某某的日记好过瘾,骂**大快人心!我刚好相反。骂他忘了根本,没有**我们早就进鬼门关。儿子女儿和老人跟我站一边,他就不舒服,说是一家人没有共同语言,三观严重不同,分道扬镳。我想也好,早就忍受不了这种二货,断舍离,痛快!”

    一个说:“我好不容易给老人争取到一个检测指标,没想到,他自己先去检测了。这个没良心的东西,我算看透了!我托人在医院给母亲弄到一个床位,他转手给了别人,从中拿了一点好处费!跟这种人过日子,我怕天雷劈顶!”

    女业主们你一言我一语,讲述着自己的心灵之痛,心灵之苦!

    方佳记录着,想:病毒、疫情、人情、家庭、社会,都在这场大考中承受着心灵的重荷!我们面临的是新冠病毒,其实,我们面对的又不仅仅是新冠病毒。疫情的次生灾害,对社会、对家庭、对人性的冲击与伤害,或许仅仅是开始。这种无形的社会病毒、人性病毒,也正在蔓延!它是从何而来?又如何医治?如果我们的社会学家,社会工作者,要是如眼前的白衣战士那样多,那样业务精良,品行端正,担当作为,多好啊!

    方佳把目光落在一个年近六旬的女业主身上。她头发白了一半,脸有些浮肿,但面容和善,纯朴友好。

    方佳问:“阿姨,您说说吧!如果不便说,跟我私下聊也行。”

    这位女业主点点头,长叹了一声,眼中滚动着泪花,说:“方书记,没啥说的,家丑不外扬,反正我跟他分定了!没想到他是这种人,说他是人真是抬举了他!”

    方佳对女业主们说:“姐妹们的处境与感受我能理解,但是,我不建议草率离婚,等疫情好转,我会专门约请心理咨询专家,进行点对点咨询服务,忍字高,和为贵!”

    方佳送走了这些女业主,正要去组织团购。这时,安道吉急匆匆跑来,说:“方书记,小区出现了血案!”

    他们迅速来到案发现场。

    应元军带公安人员随即赶到,经过几个小时的现场取证,并调查了监控,发现一个穿防护服的人,进了被害的女业主的家,随后又拎着东西出来,潜逃不见了。女业主是一家企业的出纳,家中的保险柜被撬开。歹徒入室抢劫后,杀害女业主,现场惨不忍睹!

    方佳立即打电话叫来物业经理鲁三喜。

    方佳问:“佳和小区的几处监控坏了,为什么没及时修好?”

    鲁三喜吱唔一阵,说:“这、这事跟陈明三讲了一万遍,他不理不搭。”

    方佳说:“你应当知道陈明三现在被暂停业委会主任职务,由社区代管。”

    鲁三喜哈哈腰,说:“这个我晓得,可是疫情这么长时间了,有好多业主没交物业费,我的人工、水电费还贴本,换一套大门监控要十几万,我没钱贴!”

    方佳说:“小区出现了人命血案,监控失效,长期存在治安死角,你为什么不向社区报告?”

    鲁三喜摸摸大脑瓜平头,说:“方书记,我作为企业,我是跟业主委员会签的合同,我不是跟社区签合同。按市场规则,我只对业主委员会负责。”

    方佳气愤地说:“得了!你应当对全体业主的安全负责!这次血案发生,你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!”

    应元军严肃地说:“方书记说的对,物业有责任!”

    鲁三喜见应元军副所长发话了,心里凉了下来,愣愣地站在一边,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方佳语气坚决果断地说:“现在疫情正处在严重时期,各种社会问题时有发生,尤其是社会治安可能出现严重特大案件!我要求你三天之内修复佳和小区所有监控,并派人二十四小时巡查值守!”

    鲁三喜嗯嗯地点头离开了。

    鲁三喜自从疫情发生之后,自己在佳和小区露面不多,由几名物业人员值守,消毒、守门、清运垃圾这些日常工作基本照常进行。但是封锁小区之后,佳和小区只留一个门,值守人员常常是社区和下沉干部站岗。

    但是有几次,鲁三喜表现得颇为积极。一次是因为临江区来小区检查团购。鲁三喜做了好多表面工作,还与临江区领导合影。还有一次是上级指导组来社区视察,鲁三喜精心准备了一番,小区挂了一些红灯笼,又把捐赠的蔬菜分成一百多包,摆得整整齐齐。他对指导组的领导说,这是我们专门给业主们准备的,我们已经送了一个多周了!指导组的领导信以为真,对鲁三喜的工作表示了肯定。

    但是业主们却并不买账,打开窗户喊:物业做假,假的!假的!这个场面被人拍成视频,传到网上,影响极坏。

    方佳责令鲁三喜公开道歉,挽回影响。

    鲁三喜对这次事件没有公开道歉。他想,公开道歉就等于公开认错,而在这种时刻公开认错,那不是出丑遭骂吗?

    他找到方佳说:”方书记,你网开一面,我搞个公开说明,嘿嘿,高抬贵手!高抬贵手!”

    方佳想,与鲁三喜过分纠缠也没什么意义,用鼻子嗯了一声,不再理他。

    鲁三喜自从武汉封城、小区封闭以来,他过的谨慎小心。他有一个内心的原则:自保而保人。

    他整天在网上搜索并时刻关注可以防止新冠肺炎病毒的讯息。

    有人说在鼻孔内抹麻油,可以防病毒,他立即发动全家在鼻孔内抹麻油,并把麻油用小瓶儿装好,随身携带。他亲自给老婆和孩子的鼻孔抹麻油,以防他们敷衍塞责,抹的不到位。

    有人说喝盐水可以杀死病毒,于是他发动全家喝盐水,自己喝得肚皮发胀,两腿拖不动,还一个劲地喝。他要求家人每天不少于五百毫升,家人抱怨也不行,他一个个监督喝光。

    有人说嚼大蒜可以杀病毒,他立刻发动家人嚼大蒜。尽管难受,他仍然嚼个不停,要求全家每人两个大蒜球,必须嚼完吞下。儿女们难受至极,他便以微信红包奖励刺激。

    有人说喝生姜水加醋可以杀病毒,他又要求家人们喝生姜醋水,早中晚各人三大碗。喝得家人肚胀腿软,无可奈何,叫苦不迭!

    有人说维生素可以增强免疫力,他便买回来各种各样的一大堆维生素,要求家人服用。当家人表示异议时,他就用百度里面的维他命之作用进行说服,直到家人服用方才放心。

    他要求妻子按钟南山的吃法进行配餐。妻子说,特殊时期,做不到。他说必须做到,只有想不到,没有做不到;思想有多远,行动就有多远!

    此外,他还在家中供起了神像,每天烧香叩拜,诉求神灵保佑,并要求家人也祈祷神灵。儿女们在读大学,不信这套。

    他说,信比不信好,人家国外就有人天天祈祷神灵,驱病魔、求安康!

    当儿女们提出异议时,他说,科学有时候是幻想,神灵有时候也是幻想,现在新冠肺炎没有特效药,大家都在试,我们求神也是试嘛!但是,儿女们坚持不信他这一套,为此他大发了一通脾气,如果病毒临门要拿他们是问。弄得儿女们无所适从,有时候也当着父亲的面草草应付,在神像面前心不在焉地做出作揖之状!

    他又从风水学中得到了什么启示,总结出几条,自以为是地调理家中的风水,提出了疫情期间居家的十大风水禁忌。不摆设假花,床头不放石像和电子产品,床下不放内衣,大门口不放拖把垃圾,进大门的地方是风水财位,要整洁干净,沙发上不要放针线,房间决不凌乱,不挂布娃娃之类,阳台显眼处不挂内裤,室内不悬挂文物。

    他的这些要求,遭到了妻子儿女们的质疑和反对,尤其是女儿房间那么多布娃娃,难道是它们导致病毒传播?还有那几束假花,它们也成了怀疑对象?

    然而鲁三喜是执著的,他信的事必须做!于是一手遮天在家进行大清理,弄得儿女们哭笑不得!

    有人说喝高度白酒可以防病毒,他想,酒精成分进入血液,在人体内循环,这跟酒精可以洗手或用于消毒,原理应当是一样的。于是他天天晚上喝高度白酒,喝得头昏脑胀,两眼发红,倒床大睡,鼾声如雷。

    奇怪,鲁三喜一家在大疫之中,安然无恙。他的楼上楼下都出现了新冠病人,可是他家却风平浪静!

    他暗自庆幸,思忖道,这冥冥之中,也许是自己这套自保措施起到了作用。网传有的国家为防新冠病毒喝牛尿,有的人甚至以吃牛屎防新冠病毒,人家这么做,难道是傻逼是疯子?凡事有其道,有其道者必有其用嘛。

    他正这么想着,应元军来到了他的办公室,说:“鲁三喜,请你去一趟派出所,配合我们对入室抢劫案进行调查,记住,你有责任!”

    鲁三喜顿时脸色变白,随之又镇定下来,心里想:“我有啥责任?要怪就怪你们社会治安防控不力,防病毒与防盗贼两手都要硬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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